嘉魚 尹英略

浩浩長江，奔騰不息；巍巍銅山，屹立不老。自岳陽至武漢正中處，是古代兵家必爭之地，三國古鎮陸溪口，向東南方八里，便是境內四大名山之一的銅山。

銅山，一頭酷似悠然的雄獅，自北朝南，側臥伸腿，昂首向西。

北端是銅山一隊，1991年由虎山鄉政府與縣、市聯合開發了“虎山金礦”，村民因征用土地、拆遷房屋、入金礦工作或打工等都富起來了。

從上舒家起，小型圓球的山至凹下的童家坡，山斜式上升至山的三分之一處，東面是五隊的后龍王家，西面是橫著的來家嶺，嶺的北面是萬家坡，嶺與山坡下有一大型荒蕪池塘，叫萬家坡塘，一、二隊共有，也無人管理，水自由供給周邊稻田，從大小隊演變成村組，從無人因此扯皮。塘下是偌大的銅山湖，更是我們的母親湖，玩的是湖中水，吃的是岸邊糧。嶺的南面與對面橫山，又構成來家坡，最聰明的讀書人杜金星就生長于此，這里住著獵戶來、杜兩家，上下兩大口池塘，既灌溉抗旱又養魚過年，上塘既大又深，夏天也是我們放牛的樂園之一。

山繼續上升至山的二分之一至高處，向西下降出現橫山，盡處西面是腳下屋磯。此嶺與對面的來家嶺平行等高且長點，又都有褐紅石子，主要生長著雜亂的松樹、株樹、鐵子樹、操樹、檀樹等，我們深秋采摘其苦株、操子、鐵子磨粉打豆腐去賣；也生長著許多的鐵柴等，家家戶戶砍來做柴燒，俗話說：除了鐵柴無好火，除了郎舅無好親。這是我們隊里的主要柴山之一二；山上也長著許許多多灌木，有一種“算盤子”小果，狀如麥豌大小，一團團、一串串，深秋放牛常摘著吃，味道很好，以致嘴唇牙齒變成了紫色；還有一種蒺藜果，枝藤長成刺瓣，渾身是小刺，也很好吃；還有柿子。春天吃烏莓、蜜酸等野果，冬天在這里挖篼烤火或挑上街賣錢。我們年年樂此不疲。

從橫山頂往下降米吧至銅山南頭，是山的平坦之脊梁，東面是陡峭的雜亂石頭，西面較陡是肥沃的土坡，生長著茂盛的茅草與小水竹葉雜樹等柴禾。春天，我們常在這里采厥菜、扯竹筍、掐倒掛穗、年芽穗，夏天照花挖百合。春冬都在山坡放牛，也常登上山頂遠眺，眼界大開。

站在飛機架下，向東北極目：遼闊無比，茫無際涯，遠山逶迤，重巒疊嶺，云蒸霧靄，氣象萬千；近點是巨大的大巖湖，湖水茫茫，浩浩蕩蕩，百汊連三鄉，一湖引萬福；腳下便是五隊王呂家，田地如棋如畫，枯榮錯雜；房屋團團密集，裊裊炊煙；挨著的西溝湖，云涌浪奔，鱗潛羽翔，敲梆驚網，扁舟合捕。這湖與銅山平行，且兩端長出，正中間那邊是我五八臘必去的上李家。小山珠聯，舒緩多姿。

轉身向西北，山下是一條長長寬寬的佐家畈，春涌碧浪，秋泛金波；畈那邊南頭是農會屋磯，東頭是余家磯，修竹茂密，屋掩林間；對面是石壁山，橫空出世，綠樹滿坡，與銅山從其二分之一處向南平行伸展，長出山頭，約是銅山的三分之二長短，高度差不多；從北端低矮處可見遠處陸溪磚瓦廠高聳的煙筒，冒著濃濃的煙霧，再遠處是滾滾長江、天際東流，茫茫云天，虛無縹渺；向北移望，那楠竹林、茅山、銅山湖半截、孟家什、沙湖棚，盡收眼底，清晰親切、平淡恬靜。

來到銅山南頭制高點，這是雄獅的頭部，盡是層層錯亂相連的青色石灰巖，像是向西抬頭張望，這里最陡峭、最險峻，風光無限。——只可惜自1983年開始被打去三分之一的石頭搞建筑。我家正住在這嘴下的山嶺坡底“上屋磯”，我們上下屋磯的祖墳山也在這嘴下偏北百米左右的山坡上。

不知是常年的隆隆的炮聲驚醒了祖先們，還是我年年清明、春節、鬼節的虔誠感動了。在尹浪、尹蓮高考前兩個月，我清晰地夢見：這嘴下兩臺挖掘機正在這里分別向南向北施工修建國道，通往北京、廣州，祖墳山這邊，十多位白發長須的老耋們指點議論著什么，我看見了胡爹，知道這是祖先們，我跪著求他們保佑兒女考取好大學，他們沒有理睬我；又看到嘴下地角上好幾位銀發耄婆婆們在說著什么，包爹也在其中，因為她和洋爹的墳埋在這邊地里的坎下，我知道這是女祖先們，又向她們跪下求保佑，同樣沒有反應……醒來說與妻聽。應是吉祥兆頭。

這里的石頭各種形狀，非常誘人。險峻的、尖聳的、平頂的、深溝壑的、似動物的、無法比擬的。有時我們爬上尖頂比“武藝”、抽鞭響和膽量，有時下到深壑探幽，有時在怪形動物上騎騎，有時在石溝巖縫的水竹叢里穿梭尋找希奇，有時在平頂石上狂喊……。

站在石頭上向南望去，正南遠處是赤壁的寶塔山，還有隱隱約約高高的寶塔；轉西南是空中相隔七八里的莽莽虎山，巍巍網山，并列逼向西南赤壁古戰場；網山腳下是碩大的珍湖，雁鴨聲聲，排銃陣陣，魚舟點點，湖水渺渺；再近處是大橋、蜂蜜咀、銅山四隊的黃牛灣、俞家海、韓陳灣，三隊的懷璧、新屋、孟家嶺、珠山，腳下是銅山學校和與我隔著小山嶺的鄭家灣。這些村莊頗大，尹氏居多，青竹綠樹環繞村廓，阡陌縱橫彎曲相連；整個銅山周圍湖泊塘堰，星羅棋布，魚躍“農”門，稻谷飄香，人丁興旺，能才輩出。

沿制高點向南下至半山腰，有一仙人洞，周圍是亂石雜草。小時放牛到過此洞，膽大的滿元、和尚、木孫、水娃等人下去過，洞口籃盆大小，深約丈余，我小些不敢，他們下去后也只走了丈把遠便轉身爬上來了。聽大人們說，洞越走越闊，里面有個很寬敞的廳，有石桌石凳，還有金碗金筷，再走便是小洞有水。曾有好事者放了幾只做了記號的鴨子，說在大巖湖發現了。這也不知是何年何代的傳說，把仙人洞傳得神秘。的確，古時此洞旁有一座寺廟，周邊的人，隔著長江洪湖的人，正月都到這里燒香拜佛，香火裊繞。解放前后，還有蒙館，后來，寺廟拆除，如今只有殘磚斷瓦散落在荒蕪的石草叢中，仙人洞口也在漸漸縮變，人們也在漸漸淡忘，但那零星的殘留似乎訴說著從前的熱鬧與風光。

再朝下走，是打了石頭的許多潭礦，再下面是一條公路，自南向五隊，分岔繞銅山東面腰部向一隊金礦，也是一條致富之路。

從前銅山上的野味非常之多：老虎、野豬、麂、山獐、獾豬、獾狗、箭貓、野貓、兔子、野雞等等，以后慢慢絕跡、稀少。這十幾年又有了野豬。

山上各種各色的大小鳥兒常年叫個不停。春天，黃鸝、百靈、畫眉、二吸肥、還有不知名的鳥，呼朋喚友，此起彼伏、婉轉動聽，競相歌唱；初夏，那布谷鳥群唱，聲聲催人忙種，還有那灰、白山鶴忙著深林哺養，成群結隊；冬天，老哇“嗚——喉，嗚——喉”地從天黑到半夜，十幾分鐘一次，象鬼叫，空谷傳響，夜幽聲驚，毛骨悚然；一年四季，大黃鷹捉鳥抓雞，貓頭鷹斗蛇逮鼠。近山知鳥音吧，許多鳥都能告訴人們節令變化。

這些飛的跑的不知給我們帶來多少樂趣與遐想。現在每每看到野味、鳥兒，便會想起那兒時舊事，仿佛回到了家鄉，回到了少年……。

約一千五百米長的銅山，自1981年開始陸續開荒造林，如今大大小小的杉樹已經覆蓋，漫山遍野一年四季郁郁蔥蔥、青翠欲滴，充滿生機、充滿活力，充滿希望。

銅山，一頭側臥的雄獅。你看，那上舒家小山包是牠尾巴的坨；那上升的斜坡是牠的尾巴；來家嶺，橫山嶺是牠兩只后腿；那至高處，是牠凸起的胯骨，強勁有力的展示；那東面陡峭的石坡是牠側臥的脊背；那制高點，許許多多的錯亂崖石偏西，分明就是雄獅的鬃毛與昂起的頭；我們與鄭家的嶺、孟家嶺就是牠的兩只前腿。在牠的前后還各有一個小圓球式的珠山與大珠山三倍的黃柏山，下面是銅山湖，那分明是牠玩的兩個繡球，現在牠吃飽喝足了，臥下，伸展四肢，不玩了，蓄精養銳，也常抬頭窺探，伺機發力，一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