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真情以大愛告白

　　夜色裊裊，街燈柔柔。

　　下了順風車，朝同事微微笑揮揮手，然后踽踽獨行于街市。從高枧分校返家，他的周末時光由此上線。

　　商廈門前，小吃攤上，揀個位置，點兩小菜，開瓶啤酒，來碗米飯。填飽肚子，付完餐費，陳老師朝家的方向走去，不徐不疾的。家是兩層小洋樓，空空落落的。崇陽商廈距鹿門五里界有一段長長的路程。他不嗜酒，卻很享受這種小醉的感覺。飄零思緒在酒精里發酵，繾綣情懷在憶念中綻放。

　　眷侶情深

　　1981年，高中畢業的陳繼甫在五里界小學做起了“孩子王”。其間，他和同事汪碧云相戀。1984年，他們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

　　小學實行“包班制”，工作滿負荷連軸轉。扎實的工作換來的不是心靈的煩累，倒是生活的充實。自和妻子結為連理，兩口子互敬互勉比翼雙飛，在教學中屢創佳績，成為聞名遐邇的教學能手。

　　八十年代前期，基礎教育階段的校園里，磚木結構的瓦房滿目皆是，教工宿舍透風漏雨，幾塊紅磚搭個小灶，爐火黑煙熏烤著青蔥小時光。公辦教師工資低得嚇人，陳老師夫妻倆均屬民辦教師，薪酬更是少得可憐。在小學當民辦教師的年月，陳老師的三個孩子相繼出生。五口之家衣食住行樣樣得花銀兩，小日子那真叫一個字：苦！

　　陳繼甫老師的妻子是過日子的一把好手。盡管夫妻倆精打細算著家里的每一個鋼镚兒，但日子依舊捉襟見肘。和丈夫利用閑暇墾荒種菜，偷養幾只雞。瓜菜唱主角、肉蛋跑龍套的飯食勉強糊弄著一家大小。偶爾一點兒好吃的多半給了三個嗷嗷待哺的兒女，剩下的盛給身材單薄的陳老師；陳老師又把肉呀蛋的夾給了操勞的妻子。兩口子推來推去，最后只好分著吃了。

　　時間長了，感情深了。在妻子心中，丈夫是天，自個兒只是地；地不會陷，天不能塌。在陳老師眼里，妻子不是灰不溜湫的地，而是儀態萬方的天使。他曾笑對妻子說：“等孩子們長大了，日子過得滋潤了，我要天天好飯好菜伺候你這位功勛天使！”

　　厄運驟降

　　夫妻合心，其義斷金。1986年妻子汪碧云考上了咸寧市師范學校，畢業后被分配到金竹小學任教。身份轉變的妻子竭力鼓勵在櫟咀小學任教的丈夫抓緊復習，等待時機。愛很柔軟，卻有力量。1997年，陳繼甫老師考上了湖北大學。兩年后，順利畢業的他摘掉了“民辦教師”的身份，并先后在鹿門中學、下津中學和天城中學任教。

　　家庭有愛，兒女乖巧。2001年，陳繼甫老師的女兒從省級重點高中鄂南高中考進全國重點大學吉林大學。夫妻倆喜上眉梢，也給后面的兩個男孩兒莫大的鼓舞和鞭策。2006年，二兒子和三兒子分別踏進了安徽科技工程學院、湖南大學的校園，而且小兒子叩開的又是全國重點大學的校門。

　　兒女個個金榜題名，捷報頻傳，一時在七鄉八鄰、親朋好友中傳為美談。三個兒女畢業后要么在外企要么在國企工作，個個混得風聲水起。正當孩子們成人成才、兩口子把幸福掛在臉上的時候，不幸卻突然降臨。已調入崇陽三小工作的妻子感覺身體非常不舒服。起初以為是工作勞累所致，睡個覺就啥事沒有了。可是，一覺醒來，痛感反而加重了。等到省城醫院的診斷結果時，陳老師夫妻倆驚呆了：顱咽管瘤(腦顱長瘤)。

　　聞此兇訊，陳老師不禁潸然淚下，徹夜難眠。如此賢德的妻子，竟遭這般的厄運！即使一夜回到從前的清貧狀態，也要治好愛妻的病！這是陳老師最斷然的決策！

　　2001年，在武漢同濟醫院做了開顱手術后，病魔似乎倏地逃遁得無影無蹤。上蒼賜予了13載“歲月靜好”的光陰，讓陳老師的妻子得以重返講臺，安穩度日。

　　2014年，病魔瘋狂反撲。陳老師的妻子再次躺在手術臺上。腫瘤與神經粘連，這次復發癥狀更為復雜。在武漢協和醫院實施第二次開顱手術后，陳老師的妻子右眼失明，左眼視力不及0.2，且引起了尿崩并發癥。

　　面對厄運，陳繼甫老師是堅強的，也是豁達的。既然命運初始贈與自己一個健康天使，繼而將她整成一個重癥病人，那么，自己就坦然面對、悉心照料好了。自妻子第一次動開顱手術16年來，陳老師幾乎放棄了一切娛樂，謝絕了所有應酬。工作之余，他的中心任務就是陪伴妻子，為她洗漱梳頭，換洗衣服，問醫求藥。

　　時間久了，心魔來了：妻子離不開他，他也放不下妻子。

　　艱難抉擇

　　2017年秋季，天城中學如常開學。

　　陳繼甫老師來時笑靨在臉，去時愁緒在心。

　　新任校長葉偉力同志、負責教學工作的宋麗華同志分別找陳老師談話了，談話的內容大同小異：學校決定派他去高枧分校支教一年，因為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盡管他的家庭情況非常特殊。

　　陳繼甫老師的家庭情況的確特殊：身為老大的女兒研究生畢業后在香港穆迪公司（外企）上班；二兒子在安徽蕪湖大陸汽車制造廠（外企）工作；最小的兒子在深圳市電力局（國企）任職。陳老師夫妻兒女雙全，可個個都遠在異域他鄉。妻子身患重病、視力困難，吃喝拉撒全要伺候。陳老師去了邊遠的高枧，他的病妻咋辦？

　　陳老師還有件事處理起來有點揪心：他飼養了土雞、土鴨、土鵝和土鴿，一群一群的，幾十上百只。還有那一大片蔬菜。那些地上跑的、天上飛的、土里長的，全是為了讓病妻平日養身、兒女過年分享而儲備的。這些土生土長的小動物小植物，是他一只只一棵棵，親手撫弄、親眼凝視過的，給過他綿綿不絕的綠色美味，也給過他許多自然理趣和生活情趣。陳老師要是遠赴高枧，它們咋辦？

　　真是艱難的抉擇！

　　“我們學校有位黃姓老師，兒子才那么幾歲。聽說要派她到高枧分校支教，年幼的兒子生怕回家找不到媽媽，天天抱著她不肯出門。沒辦法，黃老師只好帶著兒子去高枧——媽媽在那兒支教，兒子到那兒上學。我也知道這是個兩難的選擇，但是總校有難處，分校有需要。我只能服從，不能拒絕，還望諒解！”深知離開病妻所面臨的巨大輿情壓力，陳繼甫老師反反復復細細心心的向各路至愛親朋陳著情說著理。

　　面對去意已定的老陳，家人只好妥協。

　　陳繼甫老師以低廉的價格把幾十只土鴿轉給了另一養鴿人；把雞、鴨分別送給兩位親戚代養；把鵝全宰了，自己吃點留點兒，余下的捎給了兒女們。每至周末，他才能夠走進菜園，為那些干涸、枯黃的蘿卜青菜、蔥呀蒜的松松土，除除草，澆澆水，施施肥。

　　臨別前，陳繼甫老師與妻子進行了一次不同尋常的長談。妻子的病他是知道的，沒個準，說不定哪天突然發作就不辭而別了。他和她得有個思想準備。既然現在面臨離別，相互該交代的、囑咐的都得趁早說。爾后，他背著身患重病、視力困難的妻子踏上南去的火車。就這樣把為他生兒育女、同他相知相伴、與他相濡以沫33載的病妻送到遠隔萬水千山的深圳，托付給在那兒有自己住房的女兒。

　　去時握著病妻的手，一路離情苦澀澀；回時捂著自己的臉，一脈幽思淚刷刷。

　　陳繼甫老師全身心的投入到高枧分校的教學工作之中。也許，只有忘我的工作，才能忘卻對愛妻的思戀；也許，只有玩命的工作，才能消弭對病妻的牽掛。每逢周末，陳老師會通過手機同遠在深圳的妻子視頻。這是他和她約定的“相會”時段，是老兩口的私人專屬時間，也是他們既激動又沉寂、既溫馨又苦澀、既期盼又惶恐的幸福時刻。

　　執教八、九年級物理，跨年級帶課。面對如此壓力和重擔，他欣然接受。

　　陳老師教得很專業，也很專注。他的學生很喜歡他，一半源于山里孩子獨有的質樸，一半源于這位支教老師可貴的特質：能擱置“小家”，力挺“大家”；深藏“小愛”，奉獻“大愛”。

　　本可以堅定回絕，因為其理由在人道、人性方面的完全正當性。但陳老師的大局意識、大愛情懷在關鍵時刻顯然占據了絕對上風。在結發病妻最需要他呵護的時候，選擇了同樣需要他關顧的分校學生。都說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陳繼甫老師卻以對山區孩子的高尚大愛向遠方的病妻告白了最真摯的長情！

　　(特約記者　沈忱　通訊員　陳時勉 吳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