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市直）

又一次回到了鄉下老家。鄉下老家，永遠是撫慰我心靈的地方。正是稻花飄香時節，天空湛藍明凈，隱隱地，空氣中彌漫著稻花的馨香，走進田垅阡陌，輕輕呼吸著這久違的氣息，自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可以說，我是赤足沐浴著稻花之香長大的。今生今世，水稻這種農作物，斷然是難以遠離我的記憶，游離在我的想象之外的。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婦孺皆知的五言律詩，道出了耕作的艱辛，道出了糧食的蘊含。從記事起，我就知道，我們賴以生存的糧食是多么來之不易。從耙田撒種蓋薄膜，到扯苗插秧耘雜草，從含苞揚穗谷子黃，到開鐮脫粒上曬場，需要經過幾多繁瑣的工序，付出多少繁重的勞作啊。

我的記憶中，有那么一個時期，勞動者的付出和糧食的收獲絕對不是對等的。那時，我們的主食，只能是紅苕和干紅苕絲，一家三代幾口人共有一小碗米飯也就不錯

了。就是吃紅苕和紅苕絲，也只能吃個半飽。半飽半饑的狀態，讓我們初嘗了生活的艱難，也讓我們不懈不怠地滋生著能吃飽大米飯的渴盼。

為著水稻之香的誘惑，在日光月光里，我們總在盼望開鐮收割的那一天。那一天終于來了，女人們拿著鐮刀，男人們抬著打谷機，將快樂和歡欣置身于黃熟、沉實的稻浪之中。這是水稻的節日，這是田野的節日，收割的動作、機器的轟鳴、農人的唱和，讓日子亢奮、活泛、生動。

收割后的田疇，或多或少地是撒落著稻穗的。為著這些稻穗，我和童年的伙伴赤著腳，奔跑著，雀躍著，來到了田垅間。炎炎烈日下，我們細心地尋覓著，一穗一穗地拾揀著，忘了水蜇的啃嚙，忘了蚊蠅的叮咬，沉浸在收獲的快樂之中。一天下來，腰酸腿痛不在話下，好在，我們大多是能為手中抱著一大把稻穗回家而興奮而滿足的。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就會泡在村前

清涼的河水之中，洗個透澡，爬上岸，回到家，有滋有味地吃完晚飯。然后悄悄地相約著，爬上稻草垛，在星光之下翻曬童稚的心事。

時至今日，在收割后的田疇拾稻穗，在高高的稻草垛上數星星，只能是遙遠的想象了。但年少時，在勞作后有感而發寫就的一首詩，卻時常凸顯在記憶里：彎腰的農人，以雪亮的鐮刀，收割金黃的稻子。河岸健壯的牯牛，默默咀嚼，鐮刀與稻棵接觸的聲音。已是夏日正午，陽光，沒遮攔地瀉下來。汗水里，農人的鐮刀，愈發锃亮，任稻子舒服地躺倒，躺成一幅絕妙的風景……

我的童年，曾經有過蟲韻蛙鳴醞釀的夢，也曾有過水稻之香的清芬和香醇，那何嘗不是一道值得咀嚼、值得回味的人生風景啊。雖然，童年的生活有困苦磨難，有艱澀辛酸，但無論如何，我都要真誠地說聲感謝，感謝在人生旅途上的水稻之香，不僅僅照徹了我的生命，還賜予了我受用不盡的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