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龍（通城）

狗骨刺，在城鄉到處可見。不管是山溝水澗，還是田間地頭，如今甚至成了景觀苗木，在花壇里、草坪邊讓人眼熟。它雖然低矮，但渾身尖刺棱角，鋒芒畢露，咄咄逼人，拒人于數尺之外，人們也唯恐躲之不及，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真的是神圣不可侵犯。這幾乎是所有人對它的共同印象。

然而，我卻見過一棵特別的狗骨刺，徹底顛覆了我對它的認知。

那是幾年前，我第一次聽朋友說，他老家的村子里有一棵千年狗骨刺大樹，枝繁葉茂，蔚為奇觀。出于好奇，便隨朋友去探個究竟。

這是一個山丘村落，叢林密布。正在峰回路轉中，朋友指著前方說：“那就是！”順著他的手指，我遠遠地看到那一樹青枝茂葉，在遍野蕭瑟的秋色中，儼然一片擺立起來的翠綠屏風。它迎風肅立，雖老態龍鐘，但坦蕩清朗，生機蓬勃。走近后抬頭仰望，才覺其高大巍峨，樹冠極其寬闊，足以掩住一方天空。主干有臉盆之粗，長約三四米，左右橫跨如檻，又如同一個結實強壯的基座，將無數枝椏向四周漫卷開來，一根根細長而筆直地上長，密密麻麻地頂著星星點點的綠葉。就這樣，枝枝葉葉，千姿百態，葳蕤有型，妝成一樹的豐盈和莊嚴。不敢相信，這就是狗骨刺。但林業部門在樹上掛牌將其列為重要保護古樹，不但佐證了它的身份，更增添了它的高貴與神奇。

前不久，我重訪了它。正值盛夏，天下盡綠，處處欣欣向榮。它淹沒在綠蔭叢林中，周遭是各種張?揚跋扈的樹木，將它的雄姿遮擋，欲抑制它的風頭。但看得出它不爭不搶，不卑不亢，偏安一隅，鎮定自若。

眾所周知，狗骨刺屬于常見灌木，身材矮小，在世俗看來是注定難以長高長大的；如今竟然高聳入云，枝繁葉茂，變成了標準的喬木！

尖尖的葉子曾是他的獨特的稟性，原本棱角嶙峋，張牙舞爪，殺氣森森，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但慢慢地，在萬?木林立中，它以鄰為友，欣然褪去了銳利的刺角，讓葉子變得鈍圓無棱，柔順可近，為的是和諧共處。

秋冬，花木凋零，它在普天肅殺中傲然獨立，為季節保持著一處生機；

春夏，它退避三舍，不與萬木爭綠，不同百花爭艷，沉靜淡泊，悄然歸隱。

這是何等的境界與品格！

它在此已佇立千年，飽經了多少風霜，悠悠歲月留下滿臉滄桑，像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拄著拐杖，在村口守望著安寧的日子，長須飄飄，笑容可掬，迎送日出日落，淡泊寧靜。云卷云舒，月圓月缺，任憑風吹雨打，直面世態炎涼，看淡人情冷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正是因為千百年的堅守、閱歷與修煉，才演繹了它一身的非凡！

雖然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但這種變化不完全是漫長的生長過程使然。所謂物極必反，是量變到質變的大自然造化，是修心養性的結果。它就像閱世頗深的老人一樣，越老越眷戀從身邊一劃而過的時光，越老越憐愛腳下這片深沉的土地。世間萬象，人生百態，它明白唯有物我合一，與世無爭，修養身心，方能保持定力，適者生存。在惡劣的環境中，它做到了外圓內方、外柔內剛，可謂登峰造極，仰之彌高。

它是真正的智者，草根的哲人，給我以深思和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