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霞(通山)

漫山的竹林叢中，一條曲曲折折的水泥路蜿蜒前行，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偶爾會有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那嘹亮的馬達聲劃破山里的寂靜，或者遠處老人背著東西往山里走，細心的人這才知道，原來竹林深處有人家。

我的家鄉通山縣梅田鄉就在這竹林深處，回家，必須穿越漫山遍野的竹林。

山路兩邊蒹葭蒼蒼，楠竹修長，與大都市的繁華截然不同，這里是原始的、寧靜的、淳樸的，楠竹是山里的魂，也是山里的命根。六七十歲的老人們執著地守著這片竹林，讓這里炊煙裊裊，溫情脈脈。

清晨，高山上云霧飄蕩，仙氣縈繞，蒼翠的楠竹經過一夜露水的滋潤，一改白天灰土土的樣子，愈發清麗秀氣，仿佛誰家干活的小姑娘經過清洗打扮一般，靈氣十足，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幾聲雞鳴，霞光穿過云霧，照在楠竹那郁郁蔥蔥的發頂上，仿佛給她披上了一件金紗薄衣，這時的楠竹又增添了一份嫵媚柔情。一陣晨風拂過，她們一個個搔首弄姿，翩翩起舞。

多少年來，這片竹林長了又砍，砍了又長，我們祖祖輩輩依靠這片竹林生活。以往人們靠著它養活一家，如今村里人外出謀生，楠竹不再是大家的主要經濟來源，但老人們誰也忘不了它，誰也不愿離開它，他們仍然堅守著它，仿佛它是他們的養老金。習大大說:金山銀山不如青山綠水。我們的祖輩在這片土地上，在這片竹林里，用最原始純樸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使這里始終山清水秀。

隨著雞鳴聲，老人們早早地起床，開門，進廚房，“叮叮咚咚”一陣聲響，幾家屋頂飄起了裊裊炊煙，山里的一天開始了。

一日之計在于晨，山里老人勤勞的習慣從來不因時代的變遷而改變，一生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這時老奶奶做飯，老爺爺就提著雞籠，趕著雞兒刨食去了，古語云“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大概按這個理，早出的雞兒也有食吃了。

吃過早飯，各做各的一份事去。老奶奶開始喂養她那頭可愛的豬，那是一家的寶，是養到過年讓兒孫吃的土豬寶，這也許就是她認為現在唯一送給孩子們的禮物了，這世上最珍貴最無價的禮物。老爺爺要到田地里干活了，田地就在門前后院。天干一陣子了，得給農作物澆澆水，紅薯正是生長期，不能干了。老人從門前竹林里砍來一根楠竹，用刀子從中間將它剖成兩半，打去竹節，一個簡易的水渠就做成了。清澈的泉水沿著竹渠，緩緩地流到地里，慢慢滲進土里，滋潤著農作物。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山里的水純凈無無瑕，潤物無聲，一如這山里老人，毫無怨言地養大兒女，讓他們飛到遙遠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然后坐等一年半載，奉上山里的美味。

白天，這里除了偶爾的雞鳴狗叫之聲，基本是安靜的，田地里能看到勞動的老人。

這是收獲的季節，摘苞谷，挖花生，摘南瓜豆角，鋤草。這時候最惹人關注的要數地里躺著的大南瓜了。苞谷地里，草黃葉枯，看去一片蕭條，仔細一看，你就會發現幾根細長的披著黃綠交錯外衣的藤蔓上有許多龐然大物，圓圓的，黃黃的，青黃的，那是南瓜，小的三四斤，大的十幾斤，一棵藤蔓上能結幾個大南瓜。你能想像那纖細的南瓜藤竟能長出這巨大的南瓜嗎?而且這是自然生長的，沒用化肥催長，試想一下，當你在一片荒草叢中發現這么大一個南瓜，你不會不驚訝這片土地的神奇吧?

勞動是家鄉人的本色。我家門前老人還種了扁豆、絲瓜、苦瓜，長勢旺盛，縱橫交錯的藤蔓爬滿了架子，花色繁茂，紫的、黃的、白的花朵長滿了枝頭，引來蜜蜂嗡嗡直叫。肉肉的扁豆積滿了枝梢，修長的絲瓜掛滿架子，苦瓜也不甘示弱，有的咧嘴笑開了花，露出紅紅的籽，摘下里就可以當零食吃了。

傍晚了，夕陽西下，楠竹修長的身影投射在小路上、門前，踩著余輝，老人走進竹林，身后是靜靜的身影，那影子漸漸與楠竹融為一體，消失在叢林里。十幾分鐘后老人背著幾根長長的干竹子回來了，這是用來當柴火的。干干的楠竹沒有了那一身青裝，枯白，粗糙，干裂，如同油盡燈枯的老人。楠竹無論是生是死，都是山里人的可用之才，青竹可賣，可做家用品，干竹可當柴火，而且是最好的可燃柴火。

夜幕降臨，一輪圓月爬上山頭，山里的月亮似乎更大更亮。月光如流水般瀉在竹林里，灑落在山間小路上，如同白熾燈光一樣，皎潔明亮。披著皎潔的月輝，沿著寂靜的小路散步，一切繁雜瑣事都化為烏有。

晨曉看云霧，夜幕沐月色，竹林靜幽幽，村落漫悠悠，明月山間照，清泉石上流，何處心歸一，竹林家鄉來。也許你看慣了繁華熱鬧，也許你厭棄了勾心斗角，也許你疲倦了燈紅酒綠……那歡迎你到我的家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