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緒成（咸安）

每次騎摩托車回家鄉，路過家鄉岔路口老屋張時，看著飛仙洞汩汩流淌下來的泉水，總是不禁想起張繼安嫂子，推著輪椅上舅兄楊協成的情境。

家鄉飛仙洞流經東畈溪河水，它滋養了家鄉古田畈幾千人口的父老鄉親。溪河水遇彎繞行，遇坎跳躍，款款向家鄉古田畈雙姑橋流去……即使冰封大地，它也會暗流涌動，甚至背負著厚厚的冰層也要努力前行，像是要奔赴前方，奔向大海，去完成自己神圣的使命。它時而低吟淺唱、時而高歌猛進、時而靜默無語，那種頑強，不屈不撓的精神讓人感動，令人贊嘆！

話說舅兄楊協成，是過去當兵出身，部隊任過排長職務，退伍后安排在市稅務局工作。由于工作突出，認真負責，又是退伍軍人、干部、共產黨員，提拔任稅務局主任，一路順風順水，60歲退休后，在溫泉城居住，兒女都是吃國家糧的單位干部，兒孫滿堂，生活紅紅火火……可是，天有不測風云，剛退休10年之余，有一天，突然中風，嘴歪，不會說話，流口水，偏癱，不能下地走路，生活靠愛人護理，導致坐上輪椅生活10載。

舅兄心理問題是嫂子最棘手的。舅兄突然不大會說話，個子高大，行動不便，并出現了心理問題，有些失去了理智、焦慮、心理脆弱、多疑、脾氣暴躁、對余生失去信心，有時不配合大夫治療和康復。嫂子張繼安，是工人退休，比舅兄小幾歲，身體硬朗，是一個很不錯有耐心堅強的女強人。自從舅兄中風偏癱后，耐心細心護理，喂飯喂水端屎端尿，擦洗換衣，扶上扶下，無事推著輪椅陪舅兄到處轉轉走走。開始一年在城市居住，有所不便，后來就搬到故鄉老屋張居住，進出自由，空氣新鮮，有利康復。她耐心開導舅兄，有時請心理醫生看看病，有時甚至去精神醫院尋醫問藥。一天變換多個角色，一會兒像是母親，一會兒像是女兒，一會兒像是護工，一會兒像是嚴師……當舅兄鬧情緒時，她又像哄小孩子一樣哄他；當舅兄不開心時，她又像女兒一樣逗著他；當舅兄晚上睡不著時，她整夜整夜地陪著他。丈夫不會走路，她扶起丈夫，邁出第一步；丈夫不會說話，她張開嘴教他發音……她10年如一日，她很胖的人累瘦了，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光澤，但是疲倦的臉上卻多了自信與剛毅。

因為偏癱，一向好強的丈夫聽不得家里有什么事，焦急與無助是正常人無法想象的。嫂子有幾次瞞著他，撒謊去購買生活日用品，將他托付弟弟看管一下，自己偷偷去處理家庭孫子的一些事情；有時她自己腰疾復發，疼痛時拿著膏藥向丈夫求助∶“你還能給我貼膏藥嗎？還會不會貼呀？”因語言失禁又偏癱的舅兄急得哭了起來。脆弱多疑是腦血栓病人的通病，此時一向柔弱的嫂子，立刻意識到了丈夫的無助，強忍著疼痛直起腰，臉上硬是擠出了笑，說﹕“好了，不疼了，你看沒事了。”說完，在舅兄面前扭了扭腰，然后挪動著僵硬的身體，找到了弟媳去幫她貼了膏藥。之后，衛生間里隱隱傳來她的抽泣聲，里面有委屈有心疼有焦急，也有對身心疲憊的釋放。

輕架圓輪緩步塵，低沉悲語面無神。十年酸苦誰堪盡？唯有嫂子心肚明！面對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她們以超人的毅力，依然背負起家庭的重擔，為丈夫遮風擋雨。就像我家鄉這飛仙洞的泉水，她們的愛永不凋謝，她們的力量永不枯竭，她們才是中國最善良頑強最偉大的女性！

2022年12月底，受疫情感染，舅兄80歲生日的那天去了天堂。如今，只剩下了那把記錄了他們相思、相愛、相守的愛情故事的空輪椅。不知現在那把塵封在角落里的空輪椅，是否會記得那個推輪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