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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理由:中華民族都是“龍的傳人”,這一理念早已深入人心。龍,既是我們的身份自信,也是我們的文化自信。將龍視作民族國家的象征符號,在龍前冠以“中國”二字,只有在中外文化的碰撞和交流當中,才有可能被生產出來。
“中國龍”究竟是由何人、在何時、如何生產出來的?“龍”是如何從帝王專屬過渡到全民共享的?西方人是怎樣看待“中國龍”的?是不是只有五爪的才是“龍”?“龍”對應的英文翻譯“dragon”是怎么來的,這個譯名是否合適?……你都能在本書找到答案。
全書收入了200多幅歐、美、日等國古舊書刊的罕見圖片,由不同的文化符號析出中國形象在域外不同時期、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多樣面貌,揭示出龍形象背后含義的復雜性。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重溫中西方文化碰撞的舊話題,不僅給我們一個理解中國傳統文化深刻內涵的新視角,更能脫離時代局限審視域外文化的傳播和交流,以史為鑒,更好地總結經驗教訓,尋求現代文化困境的破解之道。
一 龍的階級屬性與國族屬性
中華民族都是“龍的傳人”,這一理念早已深入人心。中央電視臺自有“春節聯歡晚會”以來,幾乎每一個龍年,主持人都會毫無懸念地說出“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這樣的閃光金句,巨龍也會毫無懸念地翻騰在晚會舞臺上,歌手也會毫無懸念地高歌《龍的傳人》:“古老的東方有一條龍,它的名字就叫中國。古老的東方有一群人,他們全都是龍的傳人。”
歲月輪回,我們迎來了又一個新的龍年。如今的中華民族,正意氣風發、昂首挺胸對著西方世界說“不”,各大媒體一定會反復演繹和宣傳“飛龍在天”的自豪感。龍,既是我們的身份自信,也是我們的文化自信。
可是我們要知道,龍雖然是古老的,但是“古老東方”這個概念恰恰是現代的,甚至“民族國家”“圖騰”之類,都不是源自中國本土的概念,而是西方視角的文化概念。將龍視作民族國家的象征符號,在龍前冠以“中國”二字,也是很晚近的事。
龍,從來就不與普羅大眾一個階級。自有龍史以來,雖然龍觀念一直變動不居,但龍紋始終是廟堂身份的標志。皇帝稱真龍天子,帝王世家稱龍族,能使用龍紋是尊貴身份的象征。元代更是從制度上確立了龍與帝王世系的排他關系。忽必烈至元七年(1270年),刑部議定,除了官辦緞匹外,民間不許織造有日、月、龍、鳳圖案的布匹,“如有違犯之人,所在官司究治施行”(《大元圣政國朝典章》)。明清兩代相沿成習,嚴厲禁止下官百姓僭用龍紋。17世紀的俄國使臣尼古拉(Nicolae Spataru Milescu,1636—1708年)也說:“皇族以外,任何人都不敢使用黃色和五爪飛龍,如發現有誰使用,即處以極刑。”(《中國漫記》)
中國龍——作為民族國家象征的龍,或者泛指所有中國人的龍,對于20世紀之前的中國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這種亂倫悖禮的僭越概念不可能從中國文化的土壤中自然生長出來。用龍來作為整個國家的象征符號,只有在需要區分國別的語境當中,才能體現其實際功能,也就是說,中國龍這個概念只有在中外文化的碰撞和交流當中,才有可能被生產出來。
由帝王龍向中國龍的轉換,其實是龍的階級屬性向國族屬性的轉換。聞一多說:“數千年來我們自稱為‘華夏’,歷代帝王都說是龍的化身,而以龍為其符應,他們的旗章,宮室,輿服,器用,一切都刻畫著龍文。總之,龍是我們立國的象征。直到民國成立,隨著帝制的消亡,這觀念才被放棄。然而說放棄,實地里并未放棄。正如政體是民主代替了君主,從前作為帝王象征的龍,現在變為每個中國人的象征了。”(《伏羲考》)這段話只用了寥寥一百余字,就完成了龍在“民族象征—帝王象征—國家象征—每個中國人的象征”四者之間的角色轉換,令人不得不感嘆其詩性語言的巨大魅力。可是,聞一多并未闡述這些轉換的具體因由。現在需要我們解決的問題是,中國龍是在何時、由何人、如何生產出來的,龍又是如何從帝王專屬過渡到全民共享的。
二 知識分子的天下觀與國家觀
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葡萄牙冒險家伯來拉(Galeote Pereira)的走私商船在廈門附近一個深水港灣被中國官方查獲,伯來拉因此被投入中國監獄,直到1552年獲釋,其間他與中國囚犯有過密切的交流。伯來拉感到特別奇怪的是,中國人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中國人。他說:我們習慣把這個國家叫做China,把百姓叫做Chins,可是,當問起中國人為什么叫這個名稱時,他們卻說,“沒有這個名字,從來都沒有過”。伯來拉非常好奇,接著又問:“你們整個國家叫什么名字?如果有別的民族問你們是哪國人,你們怎樣回答?”中國人認為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他們給出的最終答案是:“古代有很多國王,盡管現在都歸一個統治,每個國仍擁有它最初的名字,這些國就是……省。……國家現在叫做大明,居民叫做大明人。”(《十六世紀中國南部行紀》)
顧炎武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是善惡價值的興衰問題,他的原句是:“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經過近現代知識分子改裝后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則轉換成了國家政權的存亡問題。政權存亡意味著什么?《日知錄》說:“易姓改號,謂之亡國。”國是一家一姓之國,不是全民之國。自古以來,文人士大夫效忠的只是當朝天子,孔尚任在《桃花扇》中借史可法之口,點出所謂的亡國之痛不過是“吳頭楚尾路三千,盡歸別姓”。
自有中國史以來,除了南北對峙的宋代曾有短暫的鄰國或敵國觀念,大多數太平時期,在普通中國人的觀念中,基本沒有空間維度上的國家觀,而只有混沌的天下觀,以及時間維度上的朝代觀。他們聲稱自己是大明人或大清人,是為了區別古代的大宋人或大唐人,而不是鄰國的日本人或朝鮮人。在他們看來,華夷關系只是中心與邊緣的從屬關系,而不是國與國的并列關系,所以列文森(Joseph R. Levenson,1920—1969年)說:“近代中國思想史的大部分時期,是一個使‘天下’成為‘國家’的過程。”(《儒教中國及其現代命運》)
有學者專門對《籌辦夷務始末》中的清代外交文獻進行統計,發現在道光十七年(1837年)之前,文獻中一般自稱“天朝”,極少稱“中國”。鴉片戰爭之后,“天朝”的使用頻率急劇衰減,“中國”的使用頻率迅速上升,同時,在對英國的照會中,開始以“大清國”自稱。至光緒年間,“大清國”和“中國”已經取代“天朝”成為正式外交詞匯(《清季近代國家觀念之構筑及其在邊疆地區的適用》)。由時間維度“朝”向空間維度“國”的轉換,是被迫無奈之舉。“天朝”被“夷人”從天射落,降成凡間的“大清國”(同期日本文獻只稱“清國”),雖然還扭捏著放不下一個“大”字,但畢竟是以國與國的姿態對待“西洋國”了。
那什么是中國呢?北宋石介說:“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國,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四夷外也,中國內也。”(《中國論》)這是中國人自己的解釋,西方人當然不以為然。中國對應的英文是China,而不是Central Kingdom,絲毫沒有“天地之中者”的意思,日本譯名“支那”也沒這層意思。
民族國家的觀念,是在反復遭受外族凌辱,帝國沒落之后興起的新觀念。近代啟蒙知識分子如梁啟超,一直在試圖廓清“國家”的觀念:“而國家者,政治之所自出也,故欲知憲政之為何物,必當先知國家之為何物。”(《憲政淺說》)康、梁之外,嚴復、陳獨秀等一大批晚清知識分子,都曾著書立說,紛紛闡釋何為國家。
作為民族國家的中國,也即現代意義上的中國,是由晚清知識分子重新發明的新概念,它不再是那個獨居天地之中央,由一家一姓所主宰的溥天之下的王土,而是由全體國民共同擁有的現代國家。“中國”是一個被近代知識分子重新包裝后的一體化新概念,“中”與“國”已經沒有分拆闡釋的價值,中字不再具有獨立于國而存在的“天地之中”的意義。 (原載《天津日報》)
編輯:但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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