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丹（咸安）

細雨織冬，夜雨中明顯帶些寒意，這是入冬以來最寒的夜。

跟朋友吃完燒烤，一起散步回家，分別以后剛進小區，保安大爺喊住我：“余老師，你看那個小孩在那里坐一晚上了，估計是跟家里人鬧別扭了。我勸他，他不回家。你看看是不是你們學校的，勸勸他讓他回家。”

我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果然，有一個男孩戴著帽子，坐在石凳上。

走近一看，消瘦的小個子，雙手插著兜，腿不停地抖動著。見我走過來，他下意識地并攏了雙腿。

“怎么了，坐在這里練抖腿嗎，同學？”我笑著問他。

他沒理我呢，頭埋在帽子下，頭低得更低了。我圍著他走了一圈，打量著這個男孩，笑著說了一句：“你是哪個學校的？”

“某某學校。”一個一個地蹦出幾個字。

“唉呀，我也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其實我并不是這學校老師）。你是不是饑寒交迫啊？這么冷你穿兩件衣服在這里練抖腿，保安大爺對你觀察好久了。走吧，我請你去吃東西，吃完再說，讓保安大爺安心點，不然一晚上盯著你看！”

“我不去！”他拒絕我！

“哈哈，還沒人可以拒絕我呢，走嘛！”

說著就拽著他的手臂把他從凳子上拖起來。一邊走，一邊閑聊。他很不錯，對答如流。

賣羊肉粉的老板對我熟識，看著我帶著一個比我高的男孩進去，直接來一句：“你這是從哪里撿來一個帥哥？”　“哈哈，在小區撿的嘞。”

一碗羊肉粉，一個雞蛋，一塊干子。

看來是真的餓了，他狼吞虎咽，發出嗦嗦聲。

這時姐姐給他打來電話，問他在哪，吃沒吃。他回答說跟一個阿姨在一起，姐姐立刻警覺起來，說他為什么跟著陌生人走。

問到這里時，我心里也在想，對啊，如果我是壞人，可不會寫在臉上。這里確實要給孩子上上安全課。

為了讓他姐姐不擔心，我對著他的電話手表，告訴她我是老師，也住在同一個小區。

這時的姐姐也放心下來了，說了一些感謝的話。這是血親關系啊！

看他快吃完了，我才問了一下他的學習情況。按照他的回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個學困生，但是還是希望得到我的認可。

我明白他內心在學習上是找不到自信的，應該喜歡打游戲。但是，我沒問他這個事。換了個話題，現在比較晚了，要不回家吧。

提到回家，他沒抗拒。我想還是我送他回家吧，也許這樣他不至于尷尬。

走著走著，聊著聊著。孩子畢竟是孩子，單純地表現出對父母的不理解。

不知不自覺走到他家門口，他按響家里的門鈴。門鈴音樂在夜晚格外響亮，卻沒人接收我們請求開門的信息。

“他們不會開門的，我是被他趕出來的。”他冷冷地說了一句。

只聽一聲咔噠，門開了。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開門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子，旁邊的男子穿著睡衣。“你還知道回來啊？找你幾圈，你跑哪去了？”一頓訓斥的同時把我迎進門了。

我其實很有點尷尬的，一個陌生人大晚上跑到別人家里來送孩子。我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也告訴了我來他家的原因：希望他們不打孩子，不罵孩子，與孩子多溝通，多贊美和多欣賞孩子。

……

我們一直在聊天，聊著孩子玩手機，媽媽一個人與爺爺奶奶對抗，因為他們溺愛孩子。媽媽想教育，總有阻力。父親不作為，爺爺奶奶護短。突然發現，媽媽的無力和無奈。

也許都是女性，我沒有說教式溝通。我給她推薦了《人性的弱點》這本書。

聊著聊著，他們三個人的話也說開了。

夜深了，我也該回家了。

孩子媽媽送到樓下。我知道她很壓抑，很想自己孩子優秀，可是無力感包裹著她。我只說了一句，我能理解她的艱難。尤其我說到這個家都是她一個人在扛著。她瞬間眼眶濕了，淚水默默流下。她試圖控制眼淚，但是終究是沒有忍住。

這就是成年人的眼淚。

也許她一直都在忍耐。孩子不聽話觸碰了她的那根線，情緒的爆發，噴涌在孩子身上。

試問，我身邊的你有沒有在外受了委屈，卻把委屈發泄在最親的人身上。

所有的不容易，其實都是平常事。調整自己情緒，平靜平和地看待好多事，克制一下自己那些情緒，消化好情緒，是需要內驅力的。我們大部分人，恨不得把自己情緒的寒風吹向最親的人，卻忘記了一句鼓勵有可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這件小事，很小，卻是萬千家庭的縮影。

一周之后，他母親給我發信息，感謝我那夜的家訪，最近孩子的表現比之前有了很大進步，同時母子的隔閡也沒有了。

一碗牛肉面，一次陌生家訪，一個冬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