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石（嘉魚）

窗外在下雨。先是瀝瀝淅淅，之后有傾盆之聲。這立春后的第一場雨，鬧騰了一整夜。我躺在床上，透過厚厚的窗簾，看到窗外天色漸漸明亮，想到這雨中，該有多少寒枝顫動，而梅園應是一地的落紅。

梅園在二喬公園僻靜的一隅。需走過一條幽深的石板小徑，經過一小片蒼翠的竹林，穿過一道低矮的石拱門，便來到一處小山坡。坡上梅樹成林，而又錯落有致。林間分散著一塊塊或方或圓的巨石，可坐可躺，光潔明亮。林下一條條小路，青石板鋪成，幾許梅花輕落，行人不忍踩踏，腳輕輕落下去，路是那么柔軟。每年的早春二月，天氣晴朗，梅花傲然怒放，梅園定然人頭攢動，熱鬧異常。端坐于梅亭，面對澄澈的湖水，便自自然然想到那美好的詩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差不多有三年沒去梅園了，盡管她近在咫尺。先是因疫情，接著又因生了一場大病，我像是一個被囚禁的人，心上總在落雨，灰蒙蒙的雨。沒有勇氣去觸摸那些美好的東西，比如春天、陽光與花朵，仿佛它們已不屬于我。我只習慣于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藍色的病號服和永無止境的消毒液。我不去憧憬未來，但也不悲觀現實。我只想頑強地邁過一道又一道的坎。當我實在難以煎熬時，就會想到梅花，在雪中綻放的梅花。我就想念起梅園。

多年前，早春，下了一場大雪。雪后天晴，明媚的陽光照著一片雪的世界，萬物都在閃光，萬物都在靜止中流動。我約了好友叮叮去梅園，是在午后。此刻的梅園，人群散去，完全是一座靜靜的雪國。梅枝上依舊有厚厚的雪，梅花不是全部開放，只那么寥寥的幾朵，傲然地開在枝頭，開在雪中，生生的耀眼，生生的光芒萬丈。偶爾有雪片從花朵上飄落下來，梅花露出了她的整個身子，潔凈，鮮艷，像是在沖我們微笑，一種崇高的美，讓我心懷感動。

這時，有一對年齡與我相仿的夫妻走過來，站在一棵梅樹下，請我們幫他們拍照。男的嘴巴有些歪斜，右手無力地垂落，走路兩腿不協調，一上一下。一看就是中過風。女人衣著樸實，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眼里有愛。她幫男人整了整衣領，把手親昵地搭在男人的肩上，微笑。拍完照，女人牽著男人的手，步履蹣跚地離開了梅園。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站在雪國之中，我頓然間心生溫暖。那天，叮叮和我在梅園留影，我們笑得很是燦爛。之后，天漸漸暗下來，寒氣襲人，我們離開了梅園。

不知道那對夫妻現在怎么樣了。這場春雨停歇下來后，我定要去梅園，定要去擁抱這個嶄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