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計良(崇陽)

關于父母的記憶有很多，唯有兩件事，至今想來，令我心痛不已

那是我外出打工第一年回家過年，正月初一的早上，我和小時候一樣小心地起床，謹慎地洗漱，然后去廚房給母親拜年。火塘里火光熊熊，廚房里蒸氣騰騰，母親一人正忙著準備年飯。我給母親拜年，母親其時正彎腰從水缸里舀水，她連忙直起身子，滿臉堆笑道:“恭喜!恭喜!”然后連忙叫我出來坐，而她卻快我一步從廚房里出來了。

等我踱著步子從廚房里出來，在堂屋里迎面碰上正快步向我走來的母親———她一手端著冒著熱氣的紅茶杯，另一只手還拿著一只香煙。母親畢恭畢敬的請我:“來喝茶，請抽煙!”并比較笨拙的祝福我:“新的一年在外面東去遇財，西去遇寶，順順利利啊……”

我有些驚訝，端過母親手里的茶，接過母親手里的煙，轉過身，我滿眼都是淚水。

“年過得好，一年都好;節過得好，一月都好。”過年，應該是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尤其是正月初一這一天，在我們崇陽農村被看作是人一年的兆頭，至關重要。我們小時候過年在除夕晚上，父母都會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初一早上千萬不要摔破東西”“早上起來見了長輩要給長輩拜年，遞煙倒水”……只不過，這一年的初一，飽含美滿的愿望，母親把這一禮節倒過來了!

年，我到新的單位任畢業班教學，工作、生活壓力都很大，和妻子因生活瑣事時常爭吵，關系緊張。父母看在眼里，內心很焦急，后來，母親終于做通了父親的工作，要求既不會說普通話，也聽不懂普通話的父親來深圳為我們洗衣做飯，緩解我和妻子之間的矛盾。

父親很不習慣。每天早晨他早早地起床，我時常看見他一人靜靜的坐在臨街的窗戶下，單手托下巴，眺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我們早上出門，晚上才回家，我叮囑父親要自己做早餐吃。但我發現，父親經常不吃早餐，中午常常是炒一個青菜吃點飯就應付過去了，只有晚上我們回來才做多幾個菜和我們一起吃。

父親愛吃包子，我們單位的食堂里早餐提供熱氣騰騰的大包子。盡管我多次讓父親和我一起去食堂吃早餐，但父親總覺得他一農村老頭子去學校食堂不妥，終未成行。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我再三說服父親:“您不愿進我們學校食堂，您就在食堂外面等，我去買了包子給您提回來吃，可以吧?”父親“嘿嘿”一笑，勉強同意了。父親和我走過了兩條街，前方約50米處就到了我們學校的食堂。我對父親說:“前方就是我校食堂了，您看很近吧!”不料父親聽后，立刻停止了腳步:“那我就在此處等你!”我啞然一笑，叮囑父親就在此地不動，我去拿包子。等我提了一袋包子從食堂出來，老遠就看見父親蹲在原地，靜靜地等著，有很多的學生、老師從他身邊走過!等我把包子送到父親的手上，父親慢慢起身回去，我看見他蹣跚地走著，步入周遭高樓在朝陽下的陰影里!

都市的繁華，于我的父親毫不相干，他遠行千里，只是這里有他的兒子!在深圳打拼多年，我終于買了一處屬于自己的小房子。前年暑假回家，一向矜持的父親主動提出要去深圳，他說:等有一天他死了，讓他的魂魄能找到兒子的家!一時間，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我的母親現年69歲，父親76，他們還在耕田種地，自食其力，舍不得花我們一分錢。我們回家買點禮物給他們，母親總是念叨說不該買!父親現在左耳聾了，右耳只能聽到一點點聲音，已不能正常的與我們溝通，但只要我們回家，他就特別高興。父親老了，有夜語的習慣。漆黑的深夜醒來睡不著，白天沉默不語的父親躺在床上細數過往的那些人，那些事，還有我們的曾經……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發現了我們之間的種種情懷，最終只能凝結成了一句話:我們對彼此的愛和牽掛一直以不同的方式進行著，卻也終要釋懷。父親明白，母親明白，我也明白。愿歲月靜好;愿父母無恙!